(一) 二、信仰和自由
a)
当波拿巴将军1798年到达中东时，该地区只有两个主权国家：土耳其和伊朗。现在它们重新担当起责无旁贷的角色，成为该地区的主要力量。双方现有的政治制度都是通过革命建立起来的一―非宗教的土耳其共和国和伊斯兰伊朗共和国。两国都被革命意识形态所激励，两种意识形态分别以它们的缔造者命名，被称作基马尔主义和霍梅尼主义。两种意识形态，尽管相去甚远，却都在国内遭到击。
b)
现在，越来越多的中东人对过去的理想懵然醒悟，并且在许多国家中表现出对现有统治者的疏远，他们的思想和忠诚已转向自由民主或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这两种意识形态，并各自对这一地区的病症作了合理的诊断并提出了治理的良策。
c)
在纷争中，原教旨主义具备几个优势。它使用通俗易懂的语言，在穆斯林国家对大众具有号召力。在经济滑坡、社会混乱和政治萧条期间，许多人认为这些恶果都是由异教的阴谋造成的，拯救治疗的方式是回归原始的、真正的伊斯兰教。原教旨主义者相对于其对立面还拥有一个巨大的优势，那就是清真寺和它们的寺院员工为原教旨主义者们编织了一个交流和会议的网络，即使是最专制的政府也无法压制和完全控制它。事实上，专制政治制度通
d)
过铲除竞争对手而帮助了原教旨主义者。
e)
与之相比较，民主主义者提供了一种程序和一种对许多人而言并不通俗易懂的语言。他们还有一个劣势，那就是近来民主及其许多实施民主的政党、议会的形象在许多穆斯林人眼中被腐败无能的政治制度毁坏了。相反，呼唤上帝与神灵，通过恢复神法来净化社会的呼声相当有力和迫切，这使得民主人士的每一个争论，每一个言传身教、每一个词汇都被认为是与之无法相容的。一个像“民主”这样的阿拉伯外来语缺乏“酋长”的震撼力。
f)
但事物总是发展变化的。在原教旨主义强有力的甚至占据统治地位的国家中，穆斯林人正逐渐学会区别对待这两种宗教：伊斯兰教被看成精美的宗教信仰和生活方式；原教旨主义被视作残酷无情的政治意识形态。在埃及、阿尔及利亚等反对原教旨主义政治制度的国家中，信奉这一主义的恐饰分子所表现出的残酷无情将普通的、虔诚的信仰者排斥在外，并使他们大为震惊。而在伊朗、苏丹等原教旨主义统治掌权的国家中，他们最终将与其所期待的相去甚远。伊朗毛拉政权的腐败程度丝毫不亚于它所取代的政府。压抑情绪日趋蔓延，越来越多的伊朗人民在绝望中开始反对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有时甚至反对伊斯兰教本身。在伊朗和其他地区，许多善良的穆斯林人已从中看到了危及他们的信仰和文明的致命威胁，而且挑战伊斯兰原教旨主义的运动正不断发展，这种宗教运动并未被冠以现世主义之称，而是以伊斯兰教的名义展开的。对伊朗政权的最严峻的挑战可能正是来自其内部阶层。原教旨主义政治制度的失败也体现在对其在政治舞台上的行为所进行的检验之中。在伊朗，与外国政府和商业公司开展的石油交易对石油资源加以巧妙利用从而获得很大盈利，这缓和了原教旨主义统治的劣迹。但它只是缓冲剂，使得原教旨主义统治苟延残嘴。在没有石油资源的苏丹，原教旨主义统治最明显的恶果就是贫穷、专制和无体止的内战。在其他国家，原教旨主义对立派
g)
的策略和活动也没有促成更好的改善。越来越明显的是，不管原教旨主义运动及其政府的政治、宣传机构取得怎样的成功，他们对现代社会的紧要问题没有真正的理解，因此也提不出任何解决办法。他们认为道德社会已为异教徒及其生活方式所腐蚀和打击，特别是性道德的堕落。他们的治理方案是法律一神法的恢复和执法力度的加强，即恢复和加强那些构成原教旨主义意识形态基础的部分和说明。虽然道德和法律的重要性是重大而明显的，但在面临现代社会迫切的经济、社会问题时则是不够的，由此导致的紧张局势与日俱增。当石油资源枯竭时这些问题仍然存在的话，他们的困境就极其严峻了。
h)
伊斯兰原教旨主义每取得一个胜利，都将在该地区内外产生意义深远的后果，并将遭到其他宗教信仰和其他原教旨主义的尖锐反击。自七世纪伊斯兰创教以来，穆斯林圣徒从基督徒手中劫掠了大量的土地并把它们划入自己的版图。几个世纪以后，以和平主义为核心的基督徒最终发动了一场讨伐运动，即十字军东征。
i)
这种事情还有可能发生。虽然大多数基督徒，甚至基督徒的最高阶层，都放弃了其祖先的好胜心和军事手段，但穆斯林人的好胜心理和军事手段仍会使这种现象死灰复燃，并且有迹象表明这种情势已经开始。问题是由穆斯林国家中非穆斯林入的地位诱发的。穆斯林国家对其统治下的非穆斯林人的宽容建立在他们必须接受伊斯兰教的统治地位并把穆斯林放在首位的基础上。当现代的观点破坏了旧时达成的一致，传统的宽容之弦便被拉得很紧以至经常断裂。伊朗、埃及、阿尔及利亚、苏丹等国对基督徒的攻击使昔日根深蒂固的恐惧复苏。在一些地方，这些攻击加剧了这样一种感觉，即认为伊斯兰教构成了对世界的新的威胁，占据了已经解体的苏联及其共产主义信念撤出后留下的空间。至少暂时这种观念还是对穆斯林军事力量的荒谬夸大和对穆斯林本质情况的极度误解；但针对军事化的伊斯兰教，一种新的宗教反应的警告已经
j)
存在。
k)
在穆斯林土地上发生的民主派和原教旨主义者之间的权力之争中，民主派为所处的劣势所妨碍。作为民主派，他们就必须允许原教旨主义者利用同等的机会进行宣传和争权活动。如果不这样做，就会和他们的民主信念相冲突。矛盾的是，正是西方的民主自由观念――甚至以西方人的价值观和自由本身为代价――时不时地阻碍了穆斯林现世主义者以传统方式处理这个问题。
l)
原教旨主义者就无须面临这样的困境。对他们来说，选举获胜是他们获得权力的可行路径之一，并且它是一条不可回头的单行线。在国内他们声明不会做出民主选择的假相，并且旗帜鲜明地表示，一旦他们执政，决不会与过去分道扬镶。相反，他们惟一的神圣职责是彻底破坏与神法相悖的因素和观点，并加强对离经叛道者的反击。民主派的长处和原教旨主义者的短处在于前者有一个发展和完善的计划，而后者仅提出要回归神化的过去。问题在于民主派的弱点是现存的、明显的；其长处在于他们是长期的，但对许多人来说却是模糊不清的。
m)
有人谈到竞争两极之间可能存在的妥协―一种代表民主的、非完全世俗的、非原教旨主义的、温和的伊斯兰教发挥着类似英国、斯堪的纳维亚教会的作用或者类似信仰基督的民主党派在欧洲大陆的作用。目前还没有任何这种妥协的迹象，面且似乎不可能出现。但这种自由和信仰相结合的理想在基督徒中已取得一些成就，并且可能为伊斯兰统治提供可行的解决问题的办法。
n)
直到现在，仍有人认为土耳其有出现这样妥协的迫切性和最好前景。在该国，绝大多数人忠诚于穆斯林，同时国会的民主在艰难险阻中发挥作用已达半个世纪。土耳其是第一个确立和维护民主制度的伊斯兰教国家，也是第一个通过选举和宪法的方式将公开的伊斯兰党派领导人确定为首相的国家。但日渐明显的是，他所领导的党并不只是一个公正的伊斯兰教政党。对大多数追随者
o)
来说，它实际上具有原教旨主义的特征，该党的报刊宜扬了其反基督、反犹太、反西方，或广泛地说，反自由、反现代的态度，它的领导人和发言人表明了它与伊朗和其他一些阿拉伯国家的极端原教旨主义分子的亲密关系，它们甚至结成了联盟。
p)
有关原教旨主义在政治、经济和文化领域的活动的报道，更危险的是有关获得大量枪支和武器的报道的广泛传播，引起了人们的惊恐。当国家中的宗教力量，特别是武装部队中的宗教力量准备决一死战时，对土耳其会成为另一个阿尔及利亚，成更可信的说是另一个伊朗的恐惧开始广泛蔓延。如果情况真是这样，由此引起的麻烦会向南北迅速传播，北至前苏联境内的突厥语族各国，南至前奥斯曼帝国境内的阿拉伯各国。
q)
但这是不可能的。除了伊朗以外，其他土耳其的邻国长期以来都不是独立主权国家，土耳其则不然。它还有一次独特的民主转变的经历。人们会期待土耳其政治阶层重新恢复那种在20世纪90年代的困境中丢失的灵活性和稳定性。土耳其人通常是中东地区的领导者――不管是奥斯曼统治下的伊斯兰帝国，还是土耳其之外基马尔统治下的民族自救解放运动，亦或是他的后继者统治下的国会政府。很可能他们将再次崛起。
r)
不管是何种情况，在土耳其所发生的一切对整个中东地区有着巨大的甚至是决定性的影响。穆斯林原教旨主义的胜利会招致伊斯兰民主的终结，并且会终止很长时间。一个原教旨主义的土耳其会暂时地维持与伊朗的友好关系，但是不需很长时间，该地区的历史建构会重现。面临对领导权的竞争，一个伊斯兰的土耳其和一个伊斯兰的伊朗将再度成为对手。正如几个世纪前一样，这次的选择仍存在于逊尼派和什叶派对信仰的不同理解的论述中。
s)
与此同时，原教旨主义运动追求一种独特的活动方式―一下野时对内大搞恐饰活动，执政后对内压制，对外施行恐怖活动一割开无辜的阿尔及利亚村民的咽喉，轰炸与之毫无牵连的埃及旅
t)
游团，这些活动已被我们称为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运动的特定策略。
u)
但这和伊斯兰教有什么关系？信奉《古兰经》的国家不止一次地认为“没有人应该承受别人的负担”，换句话说没有人应该为别人的错误而受到惩罚。按照伊斯兰法律，只有在为达成某一项共识所进行的努力活动中才能互换人质。伊斯兰战时法律规定了要善待妇女、儿童和其他非战人员――“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尽管如此，那些所谓的伊斯兰原教旨主义者强行抓住人质，有时严刑拷打并杀害他们，还用炸弹、枪支和屠刀对那些村民、旅客、游客甚至只是过路人进行肆意屠杀。
v)
有些穆斯林人已开始对原教旨主义活动的作用产生质疑，它到底是维持和护卫伊斯兰信仰，还是要使之失去信誉并彻底破坏这一信仰？大量原教旨主义者发动的这种不顾后果、残酷无情的暴力行为加深了这样的疑虑。
w)
民主派和军事原教旨主义者之间的纷争并不局限于阿拉伯和伊斯兰范畴，它在以色列正变得越来越重要。宗教在以色列人的生活中始终扮演着重要角色，总之，它是以色列犹太民族和国家的核心。这种形势中的新情况并不是这一可追溯到远古时代的宗教的作用，而是因为新的宗教政治意识形态的存在，它已获得越来越多的以色列犹太人的支持，并在以色列国家政治活动中成为强有力的，有时甚至是决定性的因素。
x)
如果没有外敌入侵的威胁，以色列人会把他们的精力集中在国内问题上，或更明确地说是集中在处理不同派别之间的矛盾上。在过去，这或多或少有点像欧洲――处于左派的社会主义、右派的保守主义和中间派的自由主义之间。已有迹象表明这种格局正在发生改变，并且在未来的数年中以色列政治的错误路线会表现得少一点欧洲味，而更具中东特色，这意味着以色列人所面临的主要矛盾并不是传统西方意义下的左右派之间的矛盾，而是非宗教民主与宗教意识形态之间的矛盾。
y)
自建国50多年来，民主在以色列建立和繁荣的程度让以色列人自己都感到吃惊。乍一看，在这个国家中，在这种形势下民主必败的理由是充分的：该地区绝大多数居民来自没有民主经历和传统的国家；连续不断的战争状态、军队和军队将领的重要性很容易将它引向军国主义，在军国主义被人们视作正常的地区更是如此；
z)
更糟糕的是，以色列人一开始就采用了自由世界中最低劣的选举体系，直接选举出首相，从而走上了一条通往更糟境地的道路。
aa)
然而，民主还是生存下来甚至繁荣发展起来。由于它与它所处的地理环境隔离开来，出于更实用的目的，它被划为西方世界的一部分，因而它的民主在西方国际环境中自然地发挥了作用。对大多数以色列人来说，华盛顿、伦敦、巴黎和罗马要比大马士革、巴格达或开罗近得多。
bb)
但情况在变化，以色列正逐渐被中东同化。从某种程度上讲，这是由于以色列人口中原中东籍的犹太人不断增加，从而使以色列政府结构也发生相应变化。从更大程度上讲是由于与中东国家越来越密切的交往。从以色列人生活中的许多方面人们都可以感受到中东国家的影响，这种趋势会继续发展下去并不断得以扩大。从这点来看，和平进程会给以色列的西方式民主格局以威胁，也可能给中东国家的民主发展进程以极其必要的鼓励。例如，成立于1968年的阿拉伯联盟有关人权的永久委员会至今仍在关注以色列统治下的巴勒斯坦人的人权问题，它可能以美国和非洲联盟为榜样，各成员国共同分担责任并监督各成员国中的人权状况。在一些阿拉伯国家中已有许多积极的团体关注这类问题，有的还尚在流放中，它们的力量和影响都将日益增强。
cc)
在以色列，如同在其他穆斯林国家中一样，对民主的威胁并不来自宗教信仰本身，面来自宗教表述的意识形态，这种意识形态沉迷于赋予旧词以新的意义，沉迷于为了获得并保留权力而对虔诚信徒的信仰和希望加以利用甚至误用。信仰和虔诚可以与一个公
dd)
开的民主社会共存，而由自封的圣人制订的、服务于加强国家管理的神法则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