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的智能：1智能、思维以及人工智能

“我思故我在（Ithink，therefore
I am）”这是17世纪法国哲学家笛卡儿在其1637年出版的《方法论》（Discourse on Method）中广为流行的名言。这句名言的惊人之处在于它暗示人存在的原因不在于身体，而是思想！在笛卡儿看来，存在两个分立的系统：身体和思想。这种分立引出了关于这两个系统如何彼此联系的问题，而这一问题被称为心–身问题（见插注1.1）。该问题引起的一个主要挑战就是一个发生在非物质脑海中的想法如何能够潜在性地影响身体。例如，我能够在思想意识中决定拿起一个杯子喝口咖啡，随后我的胳膊和手开始移动并完成该动作。这是我们习惯于去思考我们自己的方式：思想控制我们的行动，这暗示我们控制自己的行为进而我们的生命，这就是所谓的西方文化的“笛卡儿（Cartesian）遗产”。个人、个人主义的重要性和自我控制是西方社会极为注重的两个价值观：作为个体的我们决定某事一―我们想达到的目标，如成为一个医生或抓住飞盘，之后我们制订计划并着手进行。或者在某个聚会，我们决定我们想要与某人相识，于是开始同此人说话。这看起来很自然，事情应当如此。但是事实真是如此么？换言之，这是描述我们作为智能生物功能的准确方式么？像你们可能期望的那样，按我们前面所述，我们的答案是“不”。可能存在一些关于这种审视我们自己的方式的真相，但这很大程度上基于主观臆想，基于我们希望如何去观察我们自己，而没有建立在事实基础上（详细见聚焦框1.1）。这说明，不是我们的思想或者说意识控制我们的行为，而是我们的身体控制着我们的思想。这就是我们将在本书中探究的问题：身体是如何塑造我们的思维方式的。我们坚信，对身体和思维之间关系的探究将以一种有趣的方式来澄清智能的难题。我们希望这将如题目所说，确实能引领智能研究的一个新观点。

本章内容安排如下：首先，由于在书名中占据显著位置，我们将简要分析术语

“思维”及其与认知和智能的联系。我们将讨论为什么智能这个话题在人类历史过程中一直深深地吸引着哲学家、科学家乃至普通大众。之后，将说明我们作为研究者是如何试图采用人工智能方法来解决这些问题的。本章最后介绍具身性的概念，对“智能的新观点”的主要贡献源于此概念，而且我们相信，此概念对我们将来理解智能有着举足轻重的作用。

插注1.1心身问题

笛卡儿17世纪提出的所谓二元论观点宣称，在一个人内部存在两个独立的系统：

一个是精神上的，即我们所认知的事物（见cogitans）；另一个是物质上的，即物质本来样子（见extensa）。笛卡儿关注着精神和物质这两个世界之间是如何相互交流的。他的观点引起其他一些更为深入的问题，这些问题被称为心–身问题。这个问题可能是有关精神的哲学中最为著名的问题，涉及精神和实体之间的关系，或者也可以表述成意识和物质之间的关系，更为具体一些，可以表述成我们的身体和大脑的物理过程如何引起诸如意识这类的抽象精神现象的问题。David Chalmers作为一个意识方面的著名哲学家非常清楚|

这个问题的重要性：“意识是最大的迷，它可能是我们追寻对宇宙的科学认识过程中最显|

著的障碍。”（Chalmers，1997，p.ix）。关于这个问题有大量文献，但我们不准备提供关于该问题的系统性回顾（有兴趣的读者可以参阅现David Chalmers和Thomas Metzinger等人关于意识哲学的通俗在线读物），而是着眼于指出一个特别诱人的关于自觉意志（conscious will）的问题。

大多数人可能同意诸如思维、认知等精神现象来源于大脑过程。假设你的手放在你|

面前的桌子上，而你正准备活动手指。在一个经常被引用的具有里程碑意义的实验当中（Libet等，1983），神经系统科学家Genjamin Libet和他的同事要求受试者在他们愿意的时候自然地移动他们的手指。另外，受试者还被要求观察一个有旋转发光点的钟表，并在他们“自觉意识到‘想’进行给定的自主运动”时报告钟表上发光点的位置（Wegner，

2002，p.52）。同时，通过安装在头皮上的脑电图（EEG）传感器记录受试者大脑的活动（即运动准备电位）。此外，还使用测量肌肉活动的肌电图（EMG）来测量实际手指运动。该实验结果令人震惊：大脑活动开始的时间比实际手指运动超前半秒钟以上，而且比受试者意识到自己需要移动手指要早300ms！也就是说希望移动手指的意识与相关的大脑活动之间有一个显著延迟。所以在大脑已经开始准备动作之后，自觉意志的历程才开始产生。

换句话说，移动手指的主观意愿并不是该活动的发起者。这同我们所期待的大相径庭，而且与个人的主观经验背道而驰。我们感觉移动自己手指的决定引发了移动手指所需要的特有大脑过程。不管我们喜欢与否，从这个实验得出的令人惊奇的结论是：移动手指|

这个自发动作的开始是由无意识的神经活动所引起的，而不是从相反的方向（由大脑的主|

观意识决定）。毋庸置疑，这是对于自由意志的一个沉重打击。Libet指出，即使这运动确实是由无意识力所驱使，当一个人意识到自己的意图时仍然有足够的时间去终止行动，即决定不移动手指。也许这仍给自由意志的概念留有余地。可以想象，这些发现引起了科学界的激烈讨论。自由意志这个问题正是目前风行的关于人类的精神与物质两方面如何彼此影响的众多科学争论之一。这不仅是关于它们相互之间如何影响的问题，在一些哲学家所坚持的极端情况下，我们也许永远不能知道精神和物质是如何沟通的。用传奇式的德国大脑生理学家DiBois Reymond的话来说：我们不知道，我们不会知道（ignoramus
ignorabimus，we do not know，we
will not know）。我们会如此么？笛卡儿提出的这一深邃问题仍然等待着最终解释，但是，现代神经科学以及人工智能的发展为解决|

这些问题提供了一条科学而非仅仅哲学的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