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信仰的效仿物
a)
这是一个星期天的下午，来自另一星系的人类学家正在地球上空盘旋。
b)
倘若他能解决时空转换的复杂问题的话，他本可以在今天早晨到达。因为他的目的是通过尽可能真实地拷贝实际情况，来检验他的一个同事做的报导。他一边观察着正在顶礼膜拜的地球人，一边希望发现有关他们的宗教被报导的精确度，以及自从上次观察以来宗教的改变程度。
c)
他向马德里前进，因为他的卷宗向他提示那里的人们肯定正在大批地涌往教堂。他毫不费力地发现了一座巨大的露天教堂，那里聚集着成千上万的朝圣者，朝圣者们身着白色与紫色相间的长披肩。他的原始资料证实这种长被肩是标准礼仪服饰的一部分。朝圣者们聚集在一起，陷人一种自我感知式的心醉神迷的境界，他们一边整齐地摇晃着身体，一边吟唱着重复的经文。接着，牧师们到场了―分为两队，每队身着显然具有象征意义的色彩，白色代表天国的纯洁，红色代表血祭和毒火。这显然是一种二神宗教。
d)
善与恶之间的斗争是在位于教堂中央的绿草茵茵的神坛上展
e)
开的。代表这场战争的神物是一个粗糙的行星状的象征物体，它上面绘有不少线条、圆弧和曲线。这个神物在“地球”和“天堂”之间猛烈地来回摇晃着，这显然同样是对世界上的物质与道德的发展过程所进行的摹拟。它似乎不时地被一张网所吞没，这张网象征着某个具有毁灭字宙万物之力的神灵所设的深渊。但神物又被仁慈地吐出，象征着整个世界被吐出来，获得了赦免。于是具有象征意义的善与恶的斗争重新开始。
f)
代表着世界的球体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甚至一般连牧师都不能用他们的手去触摸它，除了两个身着不同色彩服装的大主教，他们保卫着这座神圣绿色神坛的两极。惟一例外的情况就是当球体由于弹蹦面飞出内层围栏并因此被玷污时，一位牧师便会将球体高举过头顶，然后以召唤雷电的手势重新将其投掷到宇宙间的争斗中去。另一位身着黑衣――看来是负责调停混乱局面的牧师――不时地在一支短笛上吹奏出一个尖厉的音符，以便使这个地球象征体继续毫无规律地围绕着神坛的内殿，改变着自己的位置。
g)
起初，人类学家对牧师们随便用他们的脚触及球体并指导它的运动方向感到迷惑不解。他知道相对于被允许触及球体的头来说，地球人对脚是不大崇敬的（他们常因其丑陋和自身的虚荣而不公正地对待它们）。但是人类学家突然想到了一种最而易见的解释。脚的地位在于它们贴近地球的功用，因为在运动时，地球人的脚总是令人费解地与地球表面保持接触。这是一种源于土地的宗教，只有最有特权的脚才能触及那个地球的象征体。
h)
1967年，西班牙近年来最优秀的作家之一，何塞・路易・山姆派德罗对这种球体仪式进行了大致如上的描写，以对世俗主义和人类学学术进行嘲讽。它还揭示了一条更深层次的真理：世俗的生活是对宗教的效仿。上述那个对足球比赛进行戏说的例子中的巧合当然不是人们刻意营造出的，但是世俗的意识形态和常规往往会采用与宗教相似的仪式、宣扬超越物质范畴的释义、提出道德
i)
标准、强调忠诚、倡导统一，从而体现出一种类宗教性质。它们中有一些被渲染为宗教的替代品或继承者。
j)
纳粹主义曾经十分火爆，但现在已烟消云散。它的信徒曾经都将之奉为“科学的”法规，而将宗教视为可有可无之物。然而纳粹主义是类宗教，它在很大程度上借鉴于传统的宗教。
k)
纳粹主义企图以历史取代上帝，然而，它同时又洞察到世界的进程是由一种非人为的强大力量所规划的，而个人的生命仅仅是这种进程中的玩物。纳粹主义将人类祭奉给历史，并通过牺牲劣等种族与阶层来加速历史目标的实现。它采用了基督教千年至福（《启示录》20章1~5节说耶稣将再来人间做王1000年。―一译者注）的框架和形象，许诺在一种类似的世界末日善恶大决战后将进人“无阶级社会”或“千年王国”。它不仅具有编排得像管弦乐队似的礼拜仪式，还有自已的神龛和圣殿、偶像和圣人；它还具有程序和忘我的神境赞美诗和经文。纳粹主义要求追随者的绝对的赞同一―对元首的绝对正确的信念和绝对服从。纳粹幻想恢复古老的全民偶像教，并使帝国的梦想穿越石头垒成的圆圈，到达威威斯堡（Wewelsburg），希姆莱相信那正是宇宙边缘之线在德国和世界中心的相会之处。我们所生活的社会依然充斥着世俗的懦弱的焦虑、对于领袖的敏感和对于“最终答案”的渴望。一些流行的世俗的意识形态似乎正在宗教这面镜于前进行效仿操练。环境保护主义正在向地球崇拜靠拢。女权主义在其更加荒唐的外围处竖立起偶像之母并倡导愚蠢的“女神意识”。疯狂的资本主义者庆祝着他们的千禧年，历史以芝加哥式的自由主义在全球大获全胜而告终。
l)
好斗的无神论者同样具备宗教式的狂热。科学家崇拜科学之神，以自私的基因取代神的赐予并将达尔文奉为先知。上述种种都有可能在未来成为后宗教形式。如果这些过去的意识形态注定将像纳粹主义一样昙花一现，真正的宗教将超越它们而长存于世。
m)
一本描述宗教的未来的书或许会包容这些今天正在与宗教竞
n)
争的运动和势力较弱的类宗教。如对于名流的崇拜会导致类似宗教崇拜的歇斯底里、偶像明星的商业交易以及对于假圣人的模仿。
o)
历史上的社团组织对于它们的成员来说往往具有吸引力，因为它们给子其成员以自己不同于凡人的意识。各种商业仪式也将合作变为社团活动，在促销、效仿惯例及致力于创造福音复兴的氛围的各种活动背景中尤其如此。
p)
宗教与商业的区别有时很难界定。宗教心理学派（该学派由美国人卜・隆・哈巴德创立，强调将宗教与心理学结合起来，引导人们通过遵守一定的信条来达到心灵和肉体上治愈创伤的结果。―译者注。）的“教会”自称为宗教，并且确实具有一些宗教的装饰，但一些国家的法律却将其视为一种商业行为，理由是其目的在于销售它的创立者的作品和中看不中用的发明。“经典诠释学派”致力于通过以精神为治疗目标的疗法来实现“改造的企业和企业的改造”的研究网络是一种商业行为还是一种宗教呢？由巴格万・希瑞・拉尼西创立的流派以它的追随者的桔黄色的长袍为人们所熟悉，这种流派不仅向它的信仰者提供宗教仪式，而且向它所称之为“客户”的人提供“意识课程”。
q)
然而本章将描述传统意义上的宗教。类宗教流派仅仅在两方而在本章中占有一席之地：一是作为吸引追随者的真正信仰的持久力量的见证人，二是作为使宗教的感召力日益衰退的竞争者。因为同样的理由，不管复兴的和新近产生的各种迷信在今天是多么重要，它们依然被限制在类宗教的范畴，即使它们拥有层层复杂的组织机构也是如此。所谓迷信，我是指那些与充满敌意的大自然抗衡的缺少理性的信仰，而不是指对于无穷和永恒的宗教性质的许诺或委托，不过迷信中可能还包括一些其他类宗教所缺少的东西：对于理智无法感知的事物的崇尚。如占星术认为星球的影响力是神的力量。有关飞碟和谷圈的奇谈怪论是在寻求与某种具有控制力量的神灵的“对话”，而正统的宗教将这种力量归于上帝。
r)
从小精灵到“外星人”，所有最常见的迷信的幻想都出自一个害怕在宇宙中独立存在的生物类别。
s)
在当今世界，没有任何一种迷信不具备危害性。快捷的通讯使得每一个笨人都有成为新的教徒的潜能。对大多数涉猎者而言，占星术和塔罗牌是糊弄人的把戏；但它们被信赖的规模和所赚的钱财表明其潜在的巨大社会影响力。过去的“桌而转盘”的把戏也是如此，招魂术的历史更是有用的现身说法。它于1848年起源于纽约州北部某小镇上的一个中产阶级家庭，这家的两个年轻的姐妹听到了敲门声，其母解释说这是来自一个被谋杀者的亡灵的信息。许多灵媒具有同样的天赋，这些人中大多数是智商低下的妇女。曾经有一度时期招魂术几乎成为西方上层社会的常规礼仪之一，这个时期直到20世纪30年代结束，究其原因或许是它迎合了被诸多人世烦恼所困惑的大多数人的需要。招魂者总喜爱以头脑简单者作为灵媒，部分是要以此反击对其蒙骗性的指控。因此，来自另一方的信息主要是有关自己心爱的人的健康、爱好及琐碎的友谊和嫉妒的。
t)
对于期盼理性宗教，以求在现今各种光怪陆离的信仰中竞存的人们来说，上述例证令人堪忧。如果招魂术能够享有如此的胜利，那么还有多少相同的形形式式的现代的愚蠢在掌握着微软技术信息的条件下会衍生出来？占星术是“新时代”运动的起点，这场运动如果说确有组织的话，组织是松散的，但它由于一个共同的核心、一种共同的文学和某种近乎超出理性的始终一贯性而具备统一性。“宝瓶座的黎明”照亮了它的迷途羔羊们：他们明白了双鱼星座在星际的主体位置在大约2000年后正逐渐被取代的教义。新时代的期望蔑视批判性的理性。这场运动是所有时髦迷信的排泄的污水坑。虽然很难说有许多人对之颇为信赖，然而哪怕是稍稍相信也会腐蚀人的心灵。它通过传染玷污人格高尚的超智人群的心灵，并将钱币投进行骗者的投币口。它的成功在于对于
u)
精神障碍的引导，它迎合了人们对于奇迹和狂热的渴望，而这应该是宗教可以提供的。虽然迷信和世俗的类宗教流派在一篇讲述宗教未来的文章里无立足之地，但在生活中它们确会使宗教丧失其作用。
v)
然而这些亵渎神明的自称神圣的运动有助于帮助研究这一课题的学生对“宗教是人类存在的不可避免的部分”的说法提出质疑。作为个人，我们可以宣告对宗教持反对态度，但就社会而言我们确实似乎非它不可。至少人们往往说，到目前为止任何一个人类社会都未能摆脱它。没有桅杆、没有航帆和旗帜是无法在集体体验的海洋中航行的，而令人满意的是宗教似乎―或许只有宗教――却可以为人类提供那种桅杆、航帆和旗帜。宗教是对人类沿袭的智慧进行编码的方式，离开宗教，人类种族便不可能是完完全全的自己。宗教行为是文化框架的一部分，除非这个框架全部塌陷，否则它便是不可分割的。
w)
或许这种观点只会注定将宗教推向自我满足后的衰败。因为如果宗教真的必须存在，那么是什么使其如此重要的呢？它不可能是出自本能的，因为有些人确实不相信宗教。它也不可能是一种社会的进化，因为在逻辑上这是难以让人满意的一―这将蕴含着一个无需宗教的社会阶段或形态。宗教是必然的或在某种意义上来说是自然的，这一观点是以宗教具有普遍性的假想为基础的。与此相反，依我来看，宗教包含信仰以及一种积极的超越尘世的人类责任感。正确意义上的宗教是一种相对更为珍贵的人类形态。
x)
过去从未有过一个“有信仰的时代”，在大部分历史情况下，大多数人一直对超验漠然无视，对永恒漫不经心，对无穷不以为然，而只是满足于或被迫沉迷于世俗的特权中。类宗教流派仅仅效仿了源自信仰生活的外在习惯。最重要的理由是：如果说宗教已经灭亡是令人难以置信的设想，那只是因为到目前为止我们几乎还没有看到任何相关的迹象。
y)
这并不意味着我们便可以忽视宗教，因为宗教社会学家通常将宗教理解为一种社会现象或作为文化附着的一部分。正相反
z)
（对此我将重申），任何自翔为宗教的事物除非既源于个人又源于人民，否则都不能被认为是宗教。但这意味着我们持有一条区别正宗宗教与世俗类宗教的标准。这个标准的运用必须通过将宗教作为社会现象进行研究的途径，因为只有沿着这一途径我们才会找到与其他非宗教组织生活进行比较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