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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衰渎圣物!不要踏进圣殿!
——太监阻止联军抢劫圆明园。
1860年10月5日和6日,联军从天津运来了能够轰开北京坚固城墙的重型大炮。此时,皇帝已经逃到热河,留下恭亲王负责筑壕作战。由于皇帝的大部分军队随着他逃到遥远的北方,恭亲王的位置显得更加可有可无。5日,恒祺通知俘虏巴夏礼和洛奇,留守官员决定拒绝联军的要求,在第二日清晨他们将被处死。速捕巴夏礼的人把先前拿走的巴夏礼妻子的雕像还给他,并且给他们纸和笔写遗言。但此时,两名俘虏已经成为重要的政治抵押品,不可能被轻易地浪费在报复性的处决上,因为他们的存在有助于捕获他们的人在即将到来的联军的胜利后活下去。1860年10月7日清晨,两名囚犯听到炮声,还以为攻城已经开始,他们就要赴死。但是他们错了。英国人朝空中发炮,只是为了让法军知道他们的位置。两名囚犯侥幸活了下来。
1860年10月6日,英法一致同意从两个方向包围北京,在圆明园外面的城墙边会合。两支军队很快失去了联系。贺布·格兰特以为法军故意切断了与英军的联系,以便独吞圆明园的战利品。事实上,当天下午两支军队分开,法军先到达圆明园,得知两个星期之前皇帝已经逃往热河,随身带去了13名嫉妃——只是后宫的一小部分。
法军原本预料皇帝的卫队会冒死保卫圆明园,但他们惊讶地发现卫队也逃跑了。不过,侵略者遭到了皇帝500名手无寸铁的太监的既可悲又可笑的“进攻”,他们是皇帝最后的保卫者。这些太监用尖细的假嗓子高叫着“不要衰渎圣物!不要踏进圣殿!”】
追逐着法军,不过法国人没有被这些两手空空的可怜人打动,他们开枪打死了大约20人。其余的人都逃跑了。他们高声叫骂着,诅咒法军将遭天谴。
非常幸运的是,此刻包围圆明园的是法国的“鉴赏家”,而不是英国的破坏分子。这座宫殿真实地展现了骄奢淫逸的生活和价值连城的古董。“圆明园”的名字并不准确,更确切地说,它是由多个园子组成的宫殿群。这座皇帝在郊区的行宫是由200多座主要建筑组成的综合体,每个建筑都像珍宝一样,镶嵌在80平方英里的园子里。园里点缀着朱红的帐篷、人工湖、花园,简直能让路易十四建筑风格的城市风景设计师妒忌得流泪。宫殿内部的装饰汇集了各种历史风格,有17世纪耶稣会传教士设计的巴洛克会客室,还有同样由耶稣会士设计的两座黄金屋顶的巴洛克宫殿。
当时的皇帝整日在湖上用分别代表中英两方的微型船只演练模拟的海战。虽然在现实中,英国拥有海上霸权,但在这令人颇感安慰的战斗中,皇帝的舰队总是获胜。
圆明园不仅是建筑作品和国家的宝藏,它还储藏着几百年来皇帝从夷人手里接受的贡品,而现在夷人却逼近他的大门,心怀互测地要“拿回”这些贡品。园中的图书馆收藏有世上独有的书卷。
孟斗班意识到落在他手上的是一个多么伟大的历史宝藏,他想要保护这个宝藏,于是对上司说“希望他们能够尊重这座宫殿,确保其他人也这样尊重……直到英国人到来”。”1但是无价之宝就那样杂乱地散落在宫殿的地上,它的诱惑力看来是法国人无法抵挡的。孟斗班下令不要动圆明园的珍宝,但在24小时之内,这个命令就遭到违抗。法军士兵情难自禁,动手抢劫钱财和物品。不幸的是,这些士兵急不可耐,贪得无厌,他们放弃了原先的保护性
的做法,在抢劫珠宝的时候破坏了宝贵的内饰,并且把大理石墙壁推倒,把珍宝拿出来。
小说家、政治评论家维克多·雨果,谴责孟斗班破坏了一个国家的文化和艺术遗产。其他人也和这位作家持相同观点。1874年,法国政府成立了一个委员会,负责调查孟斗班的抢劫事件。这位将军对审查官撒谎说,他率领的法国士兵并没有参与抢劫:
“我设立了岗哨,并且派两名军官带领两支海军步兵保护这座宫殿,以免其遭到洗劫,禁止任何东西被搬走,直到英国将领到来为止。因此,没有发生偷盗。英军到来之前,宫殿的任何东西都没有被动过。”1】
贺布·格兰特反驳了孟斗班的证词,他讲述了当骑兵先头部队于1860年10月7日下午2点到达圆明园的时候,自己是如何亲眼看到法军明目张胆的“洗劫”。几年后,格兰特证实了法国的贪心到了何种程度:“看到各种东西遭到抢劫的情形,让人心寒。
宫殿中只有一间房间没被动过。孟斗班将军告诉我他拿走了宫殿里所有的珍宝,在英法两国之间平分。”21另一位在场的军官也讲述了孟斗班的这番话,稍有不同的是,法国将军对英国将军说:
“看这儿,我已经让人挑选了一些最精美的珍宝,让大不列颠女王和法国皇帝平分。”)
格兰特批评孟斗班没有很好地控制自己的军队,但这些批评实在很讽刺,因为这位英国将军自己手下的士兵也没有抵御住诱惑,抢劫了神话般的财宝。尽管格兰特也下达了与孟斗班类似的命令,英国人也无法抵挡如此众多财宝的诱惑,纷纷加入到混乱的占有和破坏当中。英国军官阶层素有团队精神,这也是他们一次少见的违反。其实,正是英国军官发起了侵略者破坏的一面,他
们用手枪打碎了有200多年历史的镜子。在这个一生难遇的机会到来的时候,法国人有更多实际的事情要做。珠宝撒得到处都是。
一位法国军官抢到了一条珍珠项链,珠子有玻璃弹珠那么大,在香港卖了3000英镑。孟斗班发现自己要对付的是难以平抑的贪婪和占有之心,由此他心软了,允许每名士兵带一件战利品回家
“留作纪念”。可是,这些命令仍然无法执行。当法国人在大约晚上10点离开宫殿、回到城墙外营地的时候,他们的口袋已是鼓鼓的,塞满了抢来的东西。这些走运的胜利者就是最好的广告,告诉他们的同辈,大家都可以发财。不久就有传闻,说从这座宫殿中可以轻易获得宝物。
虽然孟斗班留下了两支部队以阻止进一步的抢劫,但当法军士兵得知这两支部队保护的是什么东西的时候,3000名法军士兵冲开卫兵,开始了长达24小时的疯狂抢劫。
1860年10月7日,英军步兵到达的时候,他们看见法军帐篷里堆满了珠宝和其他抢来的东西,而法军士兵则随意戴着价值几百万法郎的珠宝。一位英国军队牧师说,这些帐篷是“完美的丝绸和刺绣发出的光芒”1】。军纪换散到极点,以至第二天宫殿外的起床号响起时,只有10%的英军士兵到场集合,大多数都在宫殿里面抢东西。贺布·格兰特承认—一在自己这群掠夺的士兵面前——失败。斯文霍说:“将军现在完全不反对抢劫……无须通行证,宫殿对所有人敞开大门。”121圆明园保存着历史上最奢侈的物品,每个士兵都成为幸运的人。暴富的狂喜一直渗透到英国上层将领中,1860年10月8日,贺布·格兰特要求孟斗班和英国平分在宫殿里发现的金条。
纪律稍稍恢复之后,贺布·格兰特下令英军士兵交出战利品,公开拍卖出售。这些钱并没有用于慈善。斯文霍在日记中写道:
“一些士兵负责阻止抢劫,而没有参与,为了公平起见,(贺布·格兰特)发布命令,号召所有军官交出战利品,呼吁他们为了军官的荣誉,把他们拿走的东西诚实地放回去。当然,这个措施招致很大不满。”1】一位英军少校交还了价值8000英镑的金条,英法联军掠夺的巨大财富由此可见一斑。严格说来,这些掠夺来的战利品都属于女王,未经允许的拍卖很可能让这位将军自毁前程,但他后来得到了维多利亚女王的支持。
拍卖在1860年10月11日开始,由两位士官主持,地点在已被征为英军总部的寺庙中进行。拍卖“目录”中罗列了中国艺术和工艺品,金银雕刻、成千上万匹丝绸——黄色,只有皇帝才能穿的颜色。三天的拍卖总共将近10万英镑。三分之一分给了军官,三分之二分给士官。士兵17英镑,士官50英镑。大多数军官都把这些钱拿去买酒了。
法国人则让官兵各自持有他们抢来的东西。有传闻说,巴洛罗斯恰德(Baron Rothschild)男爵下达了一个高明的命令,每个法国军官可以用任何价钱购买任何东西。因为英国士兵到中国来都有额外津贴,而法国士兵缺乏现金,所以,英国士兵从法国士兵那里购买掠夺来的珍宝,“只要碰上任何一名法国士兵,问他有没有什么要卖,他很快就会拿出一些金表,几串珠宝,宝石饰品或者毛皮”,al一位英国军官这样写道。但是,这些珍宝都是无价之宝,英国拍卖的10万英镑只是这些无法估量的珍品之实际价值的一小部分—一更不要说拍卖的价格十分低廉。圆明园其实就是中国的万神殿,但是这些来自宫殿的东西并没有成为英国公立博物馆的展品,而是成为英国装饰私人豪华宅邸的饰品——偷来的内部装饰品。孟斗班为了安抚良心不安的贺布·格兰特,把一半的金子和宝石权杖送给维多利亚女王作为礼物,另一半则送给了
拿破仑三世。法国人没有贺布·格兰特那样的不安,不过他们确实遇到了运输上的问题。联军到达城外的时候,并没有带马车,尽管如此,法国人还是征集了300辆当地的马车,满载着圆明园的宝物离开。这些强盗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运气。一名法国军官在信中向父亲描述了中国的宫殿,其欣喜之情近于疯狂:“我手里拿着笔,亲爱的父亲,但是我不知道怎么说。对于我看到的事情,我万分震惊、狂喜、神魂颠倒。天方夜谭的故事在我身上变成了完美的现实。几乎有两天,我在价值3000万法郎的丝绸、珠宝、瓷器、
青铜器、雕塑和数不清的珍宝中徜徉!自从蛮族洗劫罗马以来,我相信任何人都没有见过这种事情。”1在说到他和他的伙伴的野蛮行径时,这位军官没有觉得有丝毫不妥。
积累的财富成为英法两国津津乐道的话题,很像今天的鸡尾酒会上谈论的地产界的大笔买卖,或是最近人们常常谈论的互联网金矿一样。似乎每个人都有一个非凡的暴富故事,但更多的则是夸张或捏造,而非实情。斯文霍回忆说:“谈论的话题全部都是圆明园盗来的古董,以及他们可能到手的东西。”2l作家杰克·比钦挖苦地说:“在这个历史性的时刻,女王与(拿破仑)皇帝的军队似乎浑身上下充满了自由贸易的精神。”8l亚当·斯密的那只
“看不见的手”使这些抢劫者在一种恶意放任的政策下,肆意掠取。尽管存在着各种截然不同的政治及社会价值观念,但都一致肯定对这座宫殿的掠夺。
新封的八里桥伯爵(孟斗班)非常清楚该怎样往那些为他封爵的人手里塞满东西。回到巴黎后,他给欧仁尼皇后送去一串珍珠项链,价值72000英镑,还给一位皇室亲戚送去一条价值90000英镑的钻石项链。
贺布·格兰特拒绝分给他的那份战利品,但却例外地接受了手下送给他的一把坚固的黄金水壶,这本是皇帝在仪式上洗手用的,贺布·格兰特拿来当成了酒壶。
并非所有人都被中国的财富引诱和腐蚀。一位法国胡格诺教派的随军牧师公开地谴责了皇帝收藏的春宫画,它们之被抢夺的情形,几乎就像是在狂热地抢夺一些美观的小玩意或精美的织物一样。一位英国翻译从宫廷图书馆抢救出了五六马车的书籍,在那之后,图书馆就被付之一炬。这些书都被送到了国外掠夺品的仓库——大英博物馆。
额尔金伯爵于1860年10月7日到达北京城门外的时候,让他万分震惊的倒不是圆明园的抢劫,而是对艺术品的大肆破坏。伯爵是在一个破产的男爵家庭中长大的。这位男爵被众人看成是万神殿的破坏分子,而不是保护者,致使额尔金有一种审美上的自卑情结。看着珍贵的宝石和雕像等被从底座上抢走,肯定唤起这位万神殿抢劫者儿子的一些记忆。额尔金在日记里悲伤地说
读到这里,人们不禁感到额尔金笔下流露出的对前辈的谴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