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七、恶性疾病之谜
a)
我们不妨从细菌的角度来看待疾病。对于它们而言,住在人体内也是一项艰巨的挑战。人体有强大的武器来对付它们。人体可以调节自身的体温使细菌脆弱的蛋白质崩溃,这就是发烧:这与其说是病征,不如说是防卫。研究表明在患病期间使人体温下降只会延长、甚至恶化疾病。人体还能隔绝血液中游离的铁,使它变成细菌无法接触的形式。因为细菌依靠寻找铁来生存。因此,患病期间血液中可溶铁浓度的下降也是一种防卫,而并非疾病的不良后果。研究表明给病人补充铁是与治疗背道而驰的。
b)
这些只是疾病的第一道防线。接着,细菌必须躲开含有三道具有强大防御的免疫系统。第一道是粘膜免疫细胞。它们是驻扎在喉粘膜、消化道和其他器官表层的巡逻队,以使这些最易感染的部分无菌。接下来是抗体系统。它是一套特种蛋白质的化学生产线,这种蛋白质最擅长抑制细菌和病毒表层的蛋白质生长。最后,如果细菌能够继续侵袭,还有另一套细胞免疫系统,它是一列至今人类知之甚少的白血球,它们可以十分细致地区分“自己人”、“敌人”,将细菌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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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都是那么统计精巧.为什么新疾病不会每周出现这个问题也开始变得清楚了。但是,即使细菌进入人体,在发烧时幸存下来,找到一个安全的藏身处,甚至躲开免疫系统,细菌仍然有艰巨的任务要完成。它的整个未来及它的后代都取决于它能否在一一个恰当的时间和地点从藏身之处出来,进人到一个新个体当中,这就是为什么某些特定的疟疾会在一年之后从它们的藏身之处肝脏内出来,在夏天和蚊子出现的时候再度出现的原因,温带地区的伤寒症有一种毫无症状地潜伏在胆囊的能力,当有更大机会影响另一个寄主时就会重新出现:疱疹会顺着嘴和生殖器的神经迁移到表面,那些是易于与别入接触的地方。在每一个病例中,细菌最重要的适应性在于它可以越过两个受害者身体之间互不亲近的区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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答案似乎很简单:细菌应该进化其能力,使其在一切温度下,在空气中或地面上可以生存,尽管化学公司在竭尽全力企图消灭它。然而,这是不会发生的。病菌似乎极其挑别。有些只可生存于生殖器的粘液里,却不能在厕所坐板上呆上哪怕几分钟。有些细菌需要完全符合要求的特定种类的蚊子传播。有些细菌由口鼻打喷嚏飞出的液滴传播,但在空气中连几分钟都不能存活。这是为什么呢?感冒为何不能有炭疽杆菌那样的耐力呢?疟疾又为何不能靠打喷嚏传播呢?当你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时,你会发现它竟是如此的完美。对大多数病原体而言,它们拥有的对敌人最接近的东西是同样种类的另一些病原体,就像兔子和蚊子,互相竞争成为原种。那些擅长竞争的最终将胜过那些不擅竞争的。假设两种肺结核细菌有同样的能力靠打喷嚏传播,但是其中—种有在贫瘠的土地上存活好几年的能力。但获得这种能力是有代价的:它需要花一些时间和精力来完成一些额外的结构。因此,它得比它那一容易受攻击的兄弟传播得慢,因为寿命短的细菌繁殖得较快大自然是一个无情的经济学家,它会剥夺所有不需要的东西.使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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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终的结果具有竞争力。如果寄生虫能完美地适应于一种传播方式,那么它得以丧失其他传播能力为代价。靠件行为传播的疾病逐渐失去了靠悬浮微粒传播的能力,反之亦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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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担心爱滋病会突然变成一种由蚊子或悬浮微粒传播的疾病是极大的误解。疾病是极少改变其传播模式的。如果一种靠悬浮微粒传播的疾病将引起一场瘟疫,它将不会是爱滋病、斑疹伤寒或黄热病;它将是一种已由悬浮微粒传播的疾病,比如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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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有很好的理由相信由空气或直接接触传播的疾病的毒性正在变弱,而并非变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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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中世纪拥挤的城市里,许多人日日夜夜拥挤在一起,同睡同住,甚至五人一室,这使得细菌足以像天花一样具有毒性:病人仍然可以接触其他许多人。但是在现代城郊,通常除了亲密的家人之外,一般人几乎不和别人发生直接的肉体接触,细菌不能使其受害者丧失体力,否则它就无法通过皮肤接触传播了。这就是为什么感冒病毒现在很猖獗,因为它们可以利用操场或工作地点的活跃人群中偶然的接触传播。
i)
因此,许多疾病在19世纪和20世纪初的西方并没有减少并非偶然,尽管当时的生活水平提高了,卫生状况改善了,居住的拥挤状况下降了。不过,它们确实变得温和了。在19世纪中期之后,白喉、伤寒、肺结核、猩红热、百日咳和其他许多疾病的恶性程度都在稳步下降。在这些疾病中,四分之三以上的死亡率在20世纪30年代药物出现之后就下降了。小儿麻痹症大概是惟一的例外,不知为何它对成人比对儿童更有害,它不伤害内脏而攻击神经系统,因此卫生状况的改善使人们患上该病的年龄升高,并因此使病情更加严重。在20世纪50年代早期,每年有6万美国人患上小儿麻痹症,它是最令人害怕的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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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随着肮脏拥挤的环境和糟糕的卫生状况在一战中的战壕、军舰和兵营里卷土重来,一种高恶性的流感突然出现也不是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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么偶发的事故。我认为毫无疑问,H1N】流感在其1977年再次出现时是较为温和的,而且自从1918年之后,中国并未出现什么真正有毒的流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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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这个原因,即轻易接触的病毒是温和的,而且正变得更加温和,我不认为第三个千年发生的瘟疫会是这样一种细菌,我甚至可以轻易断定恶性流感的复发是不可能的。但轻易接触的疾病将继续困扰我们。实际上,它们在飞机上、办公室,尤其是学校里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大肆流行。我们把自己的孩子放在幼儿园里,让他们之间不停地交流,而这个年龄段的孩子正处于唾液和身体极易接触的阶段。但是,利用这些机会传染疾病的细菌通常不能使我们致死。除了非常糟糕的感冒,我们对它们的阵势已差不多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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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此,如果昆虫传染的疾病将成为地方性传染病,水传播的疾病将变得罕见,极易流行的传染病将变得温和而普遍,那么还有一种传播方式,即性行为。毋庸赘言,我们正处于一个性行为传播传染病的时代。爱滋病不是惟一的。由于我们性生活习惯开始改变,严重传染病的记录正不断上升,如衣原体、疱疹、生殖器疣、酵母菌传染病、乙型肝炎、软下疳等。只有淋病和梅毒继续下降。以前在世界历史上,即使在梅毒发病的高峰期,性行为也从没这么危险过。其部分原因在于现代社会较严重的乱交现象。20世纪60年代由避孕药丸引发的异性之间的乱交,20世纪70年代的同性恋争取权利运动导致的同性之间的滥交都成倍增加了在西方病原体传播的机会。但是,这里还有一个更大的原因――即在现代西方,当一个女人与一个男人发生了件关系时,他们中任一人可能刚在一个遥远的大陆旅行过,就性传染病的病原体来说,世界就像一个小村庄。对一个有机体适宜的病毒群已变得越来越大,以致它引发的疾病尚没有潜伏期,就已成为传染病。梅毒能数年潜伏在人体内的巨大能力已不再是性传染病的必要条件。像酵母一样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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敏感性的病毒也可以这样做,然而,对于一个恶性瘟疫而言,能够造成无症状的个体感染是很有价值的。有关爱滋病最重要的事实是,它对防范措施有极强的抗拒力,它对患者在最初几个月甚至数年都不施加什么影响。在潜伏期内,存活在T型细胞里的爱滋病处于劣势,病毒不能击败寄主体内的抗体。但是,对一种靠性行为传播的疾病,这也是一个优势。这使得病毒可以解决感染患者新的性伙伴的问题。症状出现时,即使是比较忠于一夫一妻制的人也经常已传染了好几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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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很明显的原因,对于靠性交传播的疾病来讲,两种不同种类之间的传播是很困难的。爱滋病很有可能通过性交传播进入人类,但是在刚开始的病例中,更有可能是通过血液传播。由于这个原因,虽然新的靠性交传播的瘟疫不易对像现代人类一样诱人的目标长期奏效,但这里并不存在一个可以马上得到的替代物。例如,蝙蝠也许带有许多不同的通过性传染的恶性疾病,但是我们不易从它们那儿通过性行为方式感染上它们。我们的未来就维系在这一线之间。我们必须希望新的性传染疾病不会有机会由一种哺乳动物传染到我们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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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提到血液混合使我想到了针头。我们发明了许多全新的传播疾病的方式。开腔手术、注射和空调系统是三种细菌可以传播的三个明显渠道。我们向自身提供服务一―水、空气、食物――这些服务来自于一个复杂的系统,在其中,一个单一的地点可能为一大批人服务。同时,人们十分重视那里的无菌性。但对细菌来说,无菌性是发出邀请的代名词。它代表着全新的地盘。当有人病了或觉得虚弱时,我们将他们打发到一种全是病人和虚弱者的医院里,使得那里最易受感染的脆弱的人们更加容易地互相分享着各自携带的细菌。
q)
各种不同的细菌都试图利用这些弱点。大众义务教育无疑对引发多种感冒的鼻病毒大为有利,更别提各种其他病毒了。每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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普通学童可能染上八种病毒,这个数字无疑会使我们的曾祖父母震惊,更别提生存于石器时代的祖先了。
s)
至于我们的大众分布系统,大叶性肺炎生活在空调里,隐生担孢子生活在净水系统中,大肠杆菌157生活在巨大的屠宰场,它们可以在那儿飞快地从排泄物里传染到可能运往城市的肉上。所有这些都需要值得钦佩的聪明和技巧,但是它们充其量只是造成了地区性的慌乱,更别提影响全人类了。大叶性肺炎的病毒于1976年在费城首次被确定,它在暴发中使34人致死,而且直到现在也在通过空间系统传播;隐生担孢子1993年在密尔沃基造成40万人病倒,而且显示出有一种极强的抗拒氯的能力。大肠杆菌157于1996~1997年在苏格兰使19人死亡,而且似乎发现无论多么于净的屠宰场,都是它们从排泄物传染到肉上的绝佳场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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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不能忽视BSE病毒具有的巨大能力,这是一种最奇怪的病毒,它似乎不存在任何遗传物质,只是一种催化自产的蛋白质的异样形式。当牛糠在没有经过充足日照的情况下就被喂牛时,BSE很容易在一个封闭的圈内大显身手,因为蛋白质尚未被完全杀死。这是一种牛之间的传染病,对人却不起什么作用。1997年中期,只有不到20起“新变种”的克鲁茨费尔德一雅科布疾病。它们很明显因吃了被感染的牛肉引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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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医院里雄心勃勃的病原体而言,其机会是巨大的。自从19世纪医生们不得不注意卫生之后,猩红热和产褥热可通过一个刚验尸的医生的工作裙从一个人传染给另一个人的日子已经远去了。即使是在偏远的教会医院里,公用针管的危险也被意识到了。但是,即使这样,医院仍是多种疾病变成恶性病的最佳场所。这儿总有新的、虚弱的寄主和各种适于细菌传染的途径。在移植手术中所用的抑制免疫力的药物使病人更容易被传染并侵害,开腔手术使细菌更容易逃过人体皮肤和粘液的防范,而直接进入体腔频繁地使用抗生素预防疾病会导致细菌不易被杀死。几乎每20
v)
个美国人中就有1人是在进医院时得了传染病。在世界其他地方,这个比例可能更高。这些所谓的“医院”传染病包括葡萄球菌病、链球菌病、乙型肝炎、假单胞菌属和大肠杆菌157。无论我们怎样使医院无菌,无论我们怎样使程序严格,无论我们怎样教育每一个人关于传染病的危险,医院仍然给病毒造成的疾病提供了一个机会,而且,进化了的细菌是非常善于寻找此类机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