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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所周知,(皇帝)对我们的
进取精神感到非常恐惧。
—义律写信给巴麦尊,1840年。
中国有极好的国内通信系统,定海沦陷一个星期后,北京就已得知这个坏消息。皇帝身边并没有相当于国务卿的官员,因此坏消息直接传到他的耳朵里。虽然信息传递的速度很快,但是却不太清楚。为了不激怒天子,下面的官员在报告这个消息的时候,对于这次入侵的严重性故意轻描淡写。那些谄媚的官员花言巧语,使得皇帝对此没有采取任何行动。政府官员不但没有据实禀告他们对危险的估计,而且选择那些皇帝爱听的话。他们在备忘录中,不惜笔墨地谈论入侵者如何无能之类的不实之词,这些话只能反映这些官员的无知,而没有反映正在北上进军神圣不可侵犯的清都的舰队的真实力量。长江一要害省份江苏省的总督豫堃,在其给皇帝的一份令人鼓舞的报告中宣称,夷人即将进入他们的埋伏,“以吴淞为例,从下到上依次是石基、泥台,最上面才是炮台。这个高度远远超越夷人的船只。如果他们朝上开炮,炮弹会落下,失去威力。而且(英国人)身体僵硬,双腿笔直。腿上穿着衣服,几乎无法自由伸屈。一旦跌倒,无法站起。对于陆地作战来讲,这是致命的”。1这位政府官员还指出英国人缺乏弓箭。
10天之内,义律的舰队到达北京西南75英里的白河河口(原文如此),但是他们没有找到真正的河口。白河附近的水域太浅,这些战船无法停靠,经过五天时间,他们找到一处浅水港口,附近有中国船只经过,但在英国战船火炮的射程之外。义律追上了一艘马达加斯加的船,捕获了船长,迫使他带领舰队前往他所说的白河河口侧翼的浅泥滩。
然而他们在向指定的泥滩靠近的时候却什么都看不见。高高的海潮挡住他们的视线,但是义律根据泥中的柱子猜出了大体位置。最终这支舰队进入了白河。两个大沾炮台守护河口,但是炮台里的大炮寂静无声,看来已经被遗弃很久,破败不堪。义律还在寻找着一位有资格接受巴麦尊信函的人,在河上游一英里的地方,他遇上了几艘战船护卫着一艘官船,或许可以接受他的信函。这艘船没有逃走,于是义律派了一名水手,到船上把信送给那位官员,那位官员回答说他必须把信交到他的上司手中,但他又说,他的上司就在不远的地方。义律不介意等一等。但是岸上指指点点的人群越来越多。几艘英国船向义律船靠拢过来进行保护。义律船长的耐心得到了回报,他等到了直隶总督琦善送来的信。信使说,巴麦尊的信函被送给了皇帝本人,但是义律需要等待答复。
第二天,中国的海上商船出现在视野里,义律让这些船停下来,以便搜寻食物和水。一名抢劫而非寻找食物的英国水手被中国商船的船长抓住并打死,而英国人没有进行报复。尽管发生了这种抢劫,中国人还是把入侵者当成尊贵的客人。1840年5月13日,琦善的一名手下登上“威厘士厘号”,给英国人送来了食物和饮品,因为中国人得知夷人喜爱“油腻的动物肉”。几天以来,这位总督不断送来礼物,然后宣布巴麦尊的信函已经送到北京,但是很遗憾还要再等10天时间,等待朝廷商讨这封信的内容后做答复。
在这段等待的时间中,因为从舟山的水井中取饮了脏水,导致英国舰队痢疾的暴发。义律把全部舰队散开,这是一个冒险的决定,因为他们的使命带有战争的性质。但是他们必须找到新鲜的水。有些船不得不到100英里以外的地方寻找水。10天的商议限期到了,又过了。当这些船带回水来的时候
设法弄来一些牲口),义律认为已经到了让那些中国官员“加速”研究巴麦尊信函的时候了。义律下令“摩底士底号”和“马达加斯加号”开始向舟山炮台开火。但是,在开炮之前,琦善的信使到达,邀请义律三天之后—一也就是7月30日与琦善会面。这次会晤在两国无外交的历史上,将是英方最接近北京的一次。这种会面的象征意义对双方来说肯定都很明显,对英国人来说让人鼓舞,但在中国人看来颇为恼火、吉凶难料,而且还有些自贬身价。
中国人再次用仪式化的礼节、优雅的环境和丰盛的食物对待入侵者。在舟山要塞南部一个泥质浅滩上,琦善身穿一件淡雅的蓝色丝绸长袍,白色绸缎鞋子,头戴一顶草帽并且装饰着孔雀邻—这是皇帝特殊宠爱的标志,迎接义律船长、乔斯林子爵、几名水手和海军士兵。琦善在英国人到达之前到达,在中国的繁文每节之中,这也是一种礼节。作为好客的又一举动,中国人还在泥滩中特意搭建了浮置的甲板,这样义律一行人就不会在泥浆中弄脏了靴子,可以直接进入会见的地点——一顶巨大的帆布帐篷,内设一顶小一些的丝绸帐篷。琦善把义律领到小帐篷里,而乔斯林和士兵们面对一道道菜肴应接不暇。吃饱喝足之后,烦闷的乔斯林想离开帐篷到周围察看一番,但是有人礼貌地邀请他回到新一轮儿的吃喝中。或许是为了娱乐,或者作为中国军事力量的无力展示,中国士兵开始向客人们炫耀他们的弓箭和18世纪的枪炮。
义律也受到中国人美酒佳肴的款待,义律花费了六个小时重申巴麦尊的要求,约翰·莫里森担任义律的翻译,他的汉语非常槽糕,耽误了很长时间。在他们礼貌的交谈之中出现了一些紧张气氛。琦善提到了前一个世纪发生的可怕事件——即马夏尔尼和安赫斯特大使,琦善把他们称为朝贡者,义律立即纠正他的客人,强
调以前的使节都是与皇帝地位平等的大使,并不是朝贡的夷人。
琦善运用了一个灵活的外交策略,改变了话题。
琦善说,对皇帝来讲,英国占领舟山是无法接受的。义律同意这种说法,说英国陈兵舟山只是暂时的,仅作为进一步行动的一个基地。后面这句话暗含着威胁,而琦善却故意忽略了话中威胁的含义。鸦片输入的界定问题并不那么容易解决。琦善要求英女王维多利亚保证【中国人还无法理解君主立宪即是指通过(一些)人民代表来管理国家】英国将停止向中国输出毒品。义律说他无权做出这样的让步,而是提出了两个可憎而荒谬的观点:如果中国人希望停止鸦片贸易,他们就必须停止使用鸦片。然后他捏造数据,说中国一半的鸦片都来自英国所控领土以外的其他地方。琦善并没有与义律就其捏造的统计数据进行辩论,也没有讨论义律提出的解决中国毒品泛滥情况的过分简单化的办法。当话题转到赔偿的时候,这位总督显得强硬起来。巴麦尊希望赔偿2万箱被缴没的鸦片——侵略者居然让被侵略的国家赔偿他们的损失!琦善放下礼节,称这些要求太荒唐。义律开始在巴麦尊信函的页边写下琦善对于赔偿一事的反应,这引起了琦善的警惕。琦善于是解释说这种反对态度只是他一个人的“观点”一—皇帝的其他许多顾问可能持有其他观点。
此时,谈判已经触及到最关键的问题,义律感到重新乐观起来。就在翻译莫里森咕哝不清地解释琦善的话语时,义律心里已经明白,北京对于夷人毒品贩子的态度已经有了180度的转弯。
林则徐在朝廷中已经失宠连琦善都这么说。18个月之前,当义律还在英国商馆遭到围困的时候,眼睁睁看着千百万两白银的鸦片倒入江中,只能发出无力的怒吼和空洞的讽刺:“即使正义和中庸的原则遭到破坏,也无法阻挡伟大的道德变革。”l围困
和没收“加速了暴力的使用,并用一种可怕的方式报复这个帝国”。此时,琦善看起来也和义律一样愤怒,尽管没有他那样高涨的热情。琦善认同英国侨民遭到林则徐虐待的事实,但是琦善的道德愤慨,并不能转换成金钱方面的补偿。给英国人珍贵的白银作为补偿,还是闻所未闻的事情。但是,琦善以一番婉转的表达,缓和中国断然拒绝赔偿的态度。他提出皇帝打算撤掉林则徐,并对他过分的行动进行惩罚——对于林则徐来说这非常不妙,因为在这个国家,仕途的失败往往就是杀头的大罪。林则徐会受到惩罚,但是女王还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白银。
6个小时的商讨之后,还是没有取得任何进展。会见结束的时候,义律没有鞠躬,而是握手,这让琦善的确吃了一惊。中国人还没有学会西方的方式,但是他们已经在学习。分手的时候,总督暗示他很可能会接替林则徐担任钦差大臣并前往广州,他敦促义律和他的部队回到广州。琦善解释说,广州作为外贸的中心,是外国人理应居留的地方。但是,琦善和义律都知道,此番话的真实目的都是为了让英国的威胁离北京和皇帝越远越好。
海军司令义律感到这支舰队在白河毫无防御能力,敦促他的侄子结束谈判离开。由于听说林则徐即将被撤职,义律也感到鼓舞,带领舰队离开了。这种突然的离开削弱了英国的攻势,使中国人认为入侵者不会继续战争。这种错误的推断让以后的谈判更加困难,因为中国人的立场更加顽固。
但是英国人的离开只是暂时的,到1840年9月,这些气势汹汹的战船再次到达白河河口。义律知道这种气势让中国人多么害怕,他在写给巴麦尊的信中说:“众所周知,(皇帝)对我们的进取精神感到非常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