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花街柳巷中的艺术
浮世绘是一种视觉美的艺术,比小说(主要指西鹤的色情小说)和说唱故事更能直接传递性感美。在谈及浮士绘的性感美,也就是在把性爱美作为问题谈论之前,先说一说什么是“浮世”。
浮世
“浮世”一词,仿佛使人感到它体现了表现当时性爱美的逼真性和界限。
所谓“浮世”,是佛教用语,本意是指人的生死轮回或人世的虚无缥缈。“浮世”也就是此岸或秽土,所以,这个词不论怎样解释,它总是摆脱不掉犯罪意识和愁苦意识的缠绕。
确切地说,“浮世”就是指忧世或尘世,与existentia的意思相似。
“浮世”除含有上述意义之外,还随着人的生命移情的作用的变化而另有他意。人,只要在这个“浮世”中艰难度日,就必须承认“浮世”还有值得肯定的意义。所以浮世具有
忧世和现世的双重含义。1660年初,日本出版了一本名为
《浮世物语》的书,书中有这样一段话:
“世间之事不会尽遂己意,既然如此,称现世为浮世则未尽情理。人生在世所见之善恶,皆为乐趣……人生自有人生乐,哪怕无处觅生路,也能苦中不觉苦,不沉的心如同飘浮于水中的葫芦。故人称现世为浮世。”
可见“浮世”一词表现了人在不遂意的世间就要以极大的兴趣对待人生的思想或意识。
那么,什么是“人生乐趣”和“消遣娱乐”的对象和内容呢?
“浮世”一词自从问世以来,就一直含有暗指艳事与放荡生活之意。从社会心理的角度讲,“浮世”符合商人和手工业者的意识。虽然武士阶层也有佛教思想,但是,在武士意识中不认为现世是沉浮之世,而认为人生在世的主要事情就是按佛数去整顿世界。
西鹤的假名草子(译者注:江户时代初期的一种短篇小说),就是把“浮*作为肯定对象来描写的,所以,也称为浮世草子。不过,如果从当时社会背景来看西鹤的作品中出现的《浮世绘”一词,也许只有“浮世绘”才能成为在理念上证明西鹤对浮世之美所做的典型描写的重要资料(见田中喜作《浮世绘概斯》,阿部次郎《德川时代的艺术与社会》)。
西鹤细腻地描写了妓女的沉浮,他通过对妓女生活的观察,认为妓女们的行为是道德上的颓废,而不认为她们的行为是从浮世通向地狱的道路,确认浮世中有美和生存的价值。
近松比西鹤进了一步,他发现了支配“浮世”的道德与性爱之间的冲突。描写了男女想要逃脱“浮世”或与“浮世”抗争和让性爱之美得以发展的那种勇敢精神。
浮世绘艺术与西鹤、近松的文学作品相比,对浮世的描写则极少曲折之处。
浮世绘
将“浮世绘”艺术排除版画艺术之外,显然是不公正的。可以说,只有把“浮世绘”作为主题去研究,才是探索
“浮世绘”艺术特性的正当途径。
如果从绘画素材来看,可以大体上把“浮世绘”分为10种风格。这里不想一一列举,只想指出美人画和演员画两种内容的作品占整个“浮世绘”作品的70%,而且美人画几乎都是取材于妓女。从这个意义上讲,“浮世绘”属于典型的花街柳巷(妓院与戏剧)艺术。
妓女本身就是五感美(眼、耳、鼻、舌、身)的体现者。同时,也是该方面的艺术家。因此,“浮世绘”当然会发挥人的视觉功能去捕捉和表现妓女在视觉方面体现的美和艺术。“浮世绘”上的美女在观赏者眼中不仅展现了发型、衣着。
祖露的肢体的形态美,而且这种“美”还可通过观赏者的中枢神经传至他的触觉部位,使观赏者联想到浮世绘上的各种形态的美女都确有其人,从而诱发欲望。同时,画中美女的生活环境通过小道具、三弦琴、挂帘、屏风、团扇、烟管、蚊帐等用具而衬托出来,更会增强人的视觉神经对触觉的刺
激。“浮世绘”中美人画的美与艺术价值,除了这种触觉刺激外,是不值得一提的。可以说,看过“浮世绘”中美人画的人,若毫无反应的人准是五种感官欠缺综合症,这种往往容易形成中枢神经欠缺的人格。
观赏“浮世绘”中的美人绘,不能对上面的妓女美视而不见。从“浮世绘”与妓女之间的关系来看,还有一个问题不可忽略。这就是秘戏图。所谓秘戏图。就是春画。春画描绘的都是男女交精的场面,而且多数还露骨地画出了正在性交的男女生殖器。同时,交端的生殖器和男女互相拥抱的姿态也多是变形的。但是,这种秘残图却不能不称之为是一种美或艺术。人们从男女两人互相盘亘的形态中会感受到某种杂技般的美,这种美毫不逊于其他素材的画的美,因此只能称它为艺术。据调查(见田中喜作《浮世绘概论》)表明,秘戏图占全部浮世绘的15%,在10种不同素材的画中,仅次于美人画和演员画。在“浮世绘”中兴之祖的菱川师宣所创作的作品中,有30%属于秘戏图。后来的浮世绘画家中,不论是歌磨,还是春信,几乎无一人没有画过秘戏图。以笔触雄浑而闻名的北斋也留有多幅人称“浪千岛”的秘戏图;国贞也有许多著名的秘戏图,而且他的画至今还被限制出版。
作为春画流传下乘的秘戏图,有一部分被装订成册,称
“枕草纸”,作为处女出嫁时进行性教育的必备书,实际上,这种作法降低了春画的艺术价值。所以,过于忽视出自著名画家之手的秘戏图的艺术性,不能不说是一种美感麻痹症。
通过烟花柳巷这一特殊的区域。人们可以看到在那个时
代春画受限的必然性,但是,春画大体确立了视两性或性爱为美或艺术的地位。
风流
最后让我们来看一看与幕府时代性爱审美意识有关的
“风流”思潮。在文化、文政时代,也就是从1800年起的30年中,江户(相当于今日东京)形成了自身韩有的文化。在这个时代,“浮世绘”中的秘戏图很多,而且人们的性爱意识也发生了惊人的变化。关于适方面的问题留待以后论述。这里打算先谈一下那个时代确立的所调“风流”审美意识。
“风流”意识,有时被称为潇洒的意识,本质上属于与性有关的审美观。这种意识主要流行于江户的商人、手工业者当中。所说的“鄙俗与奇才均不产于箱根以东”,意思是说,元禄文化是以大阪为中心发展起来的,然后东移致使“风俗”文化在化政时期于江户兴盛起来。
日语中“风流”一词的词源来自于“意气”一词,它的直义是指新兴商人、手工业者精神焕发的面貌。当然,“风流”一词也适用于大阪商人、手工业者的意识。然而这种“风流或气慨”的施展地,实际只限于烟花柳巷内。风流气慨对男子来说。是在女性性感美面前的显示。而对女性来说,则是表现自身美的方式。妓女也是商人、手工业者中的一部分,并且她们还是前来追求自己的“风流”男子的共鸣者。在化政时代,“风流”还含有侠义的意思。
“风流”意识既然是以烟花柳巷为“娘家”的,就说明它
倾心于色情,从而暴露出了它的媚态。因此,“风流”毫无疑问属于与性有关的审美意识。
不过,“风流”或“俊俏”的重要之点在于不过度陷入色情,要美而不艳,更不能故意做作。然而,要想给“风流”或“俊俏”定一个适当的标准,从客观上讲的确是一件难事。所以,测定“风流”、“俊俏”,不如从客观事实出发去推断它的主体形态。
性的审美意识存在领域,仍然是封建的特殊“区域”,所以,这种审美意识不会被作为社会统治者武士阶层所承认。
性的审美意识,自从吉宗将军颁布“禁止殉情”法令以来,经常受到禁锢。但是,当时人们都在追求“浮世”中欢乐,“色情”、“恋爱”变成了娱乐中的游戏。这个时代的“性爱”、“恋爱”不是结婚的前提,而是寻欢作乐的行径。尽管如此,“色情”、“恋爱”仍和其他娱乐一样,含有某种认真成分和一定的规章制度。
当时日本政府颁布了一个又一个关于商人和手工业者的苛刻禁令,使商人和手工业者的寻乐的方式更加精巧了。他们不注重丰富的材料,而在素质上很下功夫,出售好产品,总结巧者的生产技术经验。
幕府时代的商人和手工业者们已经达到了万念俱灰的境地,从而使他们按照“浮世”观念去看待生活的观念的改变。但是,文化、文政时代的江户商人和手工业者已经擅长运用智慧去为自己增添更多的乐趣了。尽管寻乐举动是消极的,也显示出了他们的宽广的胸怀。
“风流”、“俊俏”,是好色、色情、激情、侠义、遵循娱乐规则、气度等意识的混合体。它既是时代的产物,也是阶级的产物(见斋藤隆三《近代日本社会史》、北村透谷《论风流对加罗枕的影响》,九鬼周造《风流的结构》)。
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康德认为所谓“美”即是不计较利害得失的那种“满足感”,这一审美观点完全适用于化政时代的“风流、俊俏”的意识。